寻找中医大家|张葆青:博极医源守初心 精勤不倦做匠人

发布时间:2021-09-10 11:13:44 来源:中国网 作者:陈鸣飞 责任编辑:白京


大国医师小传:

张葆青,1965年生,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儿科主任、主任医师、三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省优秀中医临床人才。兼任中华中医药学会儿科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民族医学会儿科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中医药信息学会儿科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儿童健康协同创新平台副主任委员,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中医儿科分会常务理事,山东省医师协会中医儿科分会主任委员,山东省中医药学会儿科分会副主任委员,山东省医学会、山东省医师协会儿科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山东省抗癫痫协会常委,《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中国中西医结合儿科杂志》编委,山东省流行病传染病防控和应急处置中医药专家委员成员等职务。

从事中医儿科医、教、研工作30余年,对小儿神经精神心理疾病有较深入研究,擅长儿童抽动障碍、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癫痫、哮喘、病毒性心肌炎等疾病的诊治。先后参与并主持多项科研项目研究,副主编3部、参编10余部国家规划教材,编撰10余部专业书籍;在各级医学杂志发表医学论文近百篇,其中多篇中文核心及SCI论文;作为主要参与者完成国家级科研6项,主持省厅局级科研3项,作为主要参与者完成省厅级课题10余项,5次荣获厅、局级科技进步奖。先后被评为“山东省优秀医师”、“山东省十佳女医师”、“山东省优秀医保医师”、“第3批山东省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山东省名中医药专家”、“山东省优秀科主任”等荣誉称号,并荣立二等功。

机缘巧合 从西医学院走出的中医

数月前受邀参加一场学术会议,一位医生在发言时介绍自己是从中医院长大的西医,张葆青笑得乐不可支:“巧得很,我是从正经西医学院长大的一个典型的中医。”

1965年出生的她赶上了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由于母亲也是医生,张葆青对自己不到两岁就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送入幼儿园全托班并没有什么印象,然而她却清楚地记着老山医大院旁边的49号院,一个打酱油、买香烟的门市部。

说是卖菜的,门市部却专门向外开了个卖肉的小门头,柜台里站着一位胖胖的阿姨,山医大的很多大教授很有秩序地排着整齐的长队,每个人都紧紧盯着那把在空中划出并不完美弧线的切肉刀,脸上堆起笑容,盼着她手底下能稍微偏出那么一点,随着胖阿姨活灵活现的神气和手起刀落的爽利劲儿,一块肉或肥或瘦就“已成定局”。

这个颇具生活化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鲜活地翻腾着,可即便爱吃肉,也沾不了年纪小的光,于是,儿时的张葆青每次路过门市部都暗下决心,将来长大了,说什么也要当个像胖阿姨一样神气的卖肉的营业员。

母亲是位病理医生,这是个介于临床和基础之间的一个桥梁专业学科,主要时间是讲课,另外的时间就在医院做医生,无论是做哪样,对于张葆青来说都一样,结果就是母亲工作很辛苦,成日里不在家,总是把她锁在家里自己玩,8平米的房子里,她乖乖做那个实打实的“留守儿童”。

“我跟妹妹相差五岁,在她之前,我做了五年‘独生子女’。”张葆青笑着说。家里少有玩具,无聊至极就得自己想办法解闷。“没东西玩,我就翻书,把家里所有带画片的书都翻个遍。母亲有本赤脚医生手册,里面有打绷带的图片,还有各种中草药的图画,看着很有意思,我就拿着翻来覆去地看。”

对于别人来说,中草药图片也许只适合存在于书本上,而张葆青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和机会去现场认知和深入探索。“我当时就住在西医学院的宿舍里,齐鲁医学院最早的学生宿舍,那里后来改成教师集体宿舍,就在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图书馆那个位置,曾经是个整片的药圃。还有我们院子旁边,现在是药学院的一个小广场,是个不封闭的药圃,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中草药植物。”围起栅栏和铁丝网的药圃直到如今也时不时出现在张葆青的梦里,记忆里,那是比课本里鲁迅的百草园都要美好的药圃啊!

到了春天,家门口的药圃里点缀着五彩缤纷的花,空气里飘着中草药植物开花特有的香味,奶奶牵起她和妹妹,在药圃里挖野菜,在找苦菜、荠菜的时候,看见一丛丛车前草、益母草,都是她曾经在书里见过的植物图片,虽然不至于一眼就认出来,可是通过细细辨认,反而加深了对中草药的认知和了解。“这些知识都是书本教给我的,看书可太好玩了,要是能有机会整天都泡在书堆里,那就太幸福了。”带着满满的求知欲,张葆青又开始立志要做个图书管理员,她却不知道,潜意识里对于植物的喜爱为她走上中医这条路埋下不小的机缘。

时光缱绻,高考过后还没出成绩,张葆青窝在家里享受不被作业主宰的悠闲假期,对于即将面对的专业方向,她倒没有太多顾虑。“我喜欢植物,我想学生物吧。”抱着成为那个时候最时髦的生物学学生的梦想,张葆青出入时仍然乖巧地跟同住在一个宿舍楼的医学教授们问声好,也亲眼目睹家里养的鸡被黄鼠狼咬开了鸡嗉子,楼上一位教授伯伯镇定地拿着缝衣服的线做了缝合,那只鸡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

有一天饭后,跟父亲一起送客人出门,刚走出山东医学院大门,就碰到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生在学院门口左顾右盼。“他向我父亲问路:叔叔,请问山东中医学院怎么走?我当时就想,啊?竟然还有个中医学院?”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张葆青不仅感叹,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机缘巧合”吧,“我跟中医好像还挺有缘。”

分数公布了,用张葆青的话说,“发挥大了”。一心学生物的张葆青对着成绩目瞪口呆,但那分够上农学院了。面对哭笑不得的成绩,家里少不得参与意见:做西医的母亲认为她文科不错,古文学得好,也喜欢花花草草,鼓励她学习中医。奶奶说了句很朴素的话:“教师和医生是一辈子的职业,只要有人,这个职业就有用武之地,就能谋生。”

既然中草药也是各种植物,做医生又能济世活人,张葆青把自己的理想从卖肉的售货员到图书管理员,又一次“轮回”到医生的位置:“那就学中医吧。”

用心精微 要潜移默化也要熟能生巧

刚开始学习中医时,张葆青着实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

“从小耳濡目染是西医,包括一些诊断等等,我习惯于用现代的思想去理解古代那些晦涩的医学文字。”在她看来,从小接受的数学、化学等西式学科教育并没有强迫她熟练背诵各种古文,而入门医学,无论中西医从一开始都强调要大量背诵,尤其是中医的汤头、方剂以及诊断。“那种理解式记忆明显不够用了,必须死记硬背。”

眼前的这条路,无比艰难又不得不走。一个学期下来,中医两个字让张葆青又爱又恨。“恨”的当然是仿佛永远背不完的书;更值得敬爱的,是有幸遇到了很多知名教授为她传道受业解惑,田代华老师的中医基础,迟华基老师的《内经选读》、刘持年老师的方剂学……一门门课程被教授们无比认真又深入浅出地演绎出来,每个细节都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思绪,包括后来的国医大师尙德俊、张致远先生都是她当年的任课老师。大师们的渊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那一代学生,特别是刘持年老师在课堂上的铭言,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名医不一定是明医,但是明医一定会成为名医,所以你们一定要努力做个明医。“听上去像是个绕口令,然而导师要告诉我的是,学医一定要学明白。于是无论在学习和今后的工作中,我都在反复参悟,力求明白。”

学医,悟性很重要,而悟性来源于实践。于是,在学习中反复揣摩、融会贯通,再经由大量实践验证,就成了张葆青日复一日追求熟能生巧的最终诉求。

众位国医大师用循循善诱的教导,在教学方法上给了张葆青诸多启示,也在潜移默化中为她未来的人生铺了路。“在当时那个年代,一开始你可以不喜欢这一行,但是在‘做一行爱一行’的倡导下,也是推动我们不断向前走的一种教育理念。”张葆青认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踏踏实实地走下去,“不就是克服学习和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吗,别人能做到,我努力也应该能做到。”

张葆青说的这个“别人”,是带她实习的一位学长。之所以发挥出榜样的力量,是因为他连课本哪一页哪一行的加减症都记的清清楚楚。“竟然能学到这个地步,简直太神奇了!”在学霸面前目瞪口呆,成了激励她学习的动力,“就是要背,下死功夫去背,我就不信我背不过。”一边不服输,一边不放松,等到毕业时,张葆青也成了同学们眼里的“学霸”,她也做到了把那本厚厚的《中医内科学》熟悉到说出一组症状就知道是哪个病的哪个证型的哪一行。

1987年毕业,因成绩优秀,又通过即便在现在也非常正规的考试,她踏入省中医,被告知安排在儿科,觉得又是冥冥中的缘分。“我是真的喜欢儿科,打心里喜欢。我觉得只有在儿科才能真切地感受那句话的含义: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小孩子生气蓬勃,发育迅速,是纯阳之体。相比成年人,小孩子新陈代谢的机制很快,无时无刻不在生长。“每天只要进病房看到孩子的模样,就知道病情进退,做医生成就感很强的。”

说得轻松,真正动手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自古以来,对于儿科就有“宁治十男子,莫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莫治一小儿”的说法。这表明儿童比起成年人来说发病率较高,又不能仔细说明自身的症状,全凭医生耐心细致地“揣摩”,故一直以来很多人也把“儿科”称之为“哑科”。这是一门极其考校医生心理素养和能力的学科。尤其是每年儿科呼吸系统疾病高发期,对所有的儿科医生都是巨大的考验。但鉴于儿童用药限制大,用药量也远比成人小,检查项目也相对较少,在综合性医院,儿科医生的付出和收益并不成正比,这也导致了不少儿科医生的流失。“这是现实。作为一名普通的中医儿科医生,有骄傲,有遭遇,也有坚持和希望。我觉得从那个年代能一直坚持下来的儿科医生,除了专业思想比较牢固,一定是有爱心和奉献精神的。”张葆青坚定地说。

于是,在张葆青看来,孙思邈提出的“大医精诚”重要思想,随着行医者对“业精”的追求,和对“心诚”的坚守,一片“大慈恻隐之心”在“至精至微之事”的实践中,融入了“见彼苦恼,若己有之”的心怀,成就了凝聚着工匠精神的宝贵的意识形态财富。“‘大医精诚’是我们的理想和目标,‘工匠精神’是为实现理想的情怀、执着、坚守和责任。一个行业,‘大师’往往凤毛麟角,需要更多的是‘工匠’,我经常跟大家伙开玩笑,说我是个手艺人,我们都是手艺人。做医生会有点小小的强迫症,其实强迫的点就在于想要把这个手艺做得精致一些,再精致一些,这样才更符合我们的理想。”张葆青的神色愈发凝重,“这样才更对得起我们济世活人的初心。”

澄神内视 医者长存“父母心”

从医34年,在张葆青看来,医学是一个极具逻辑的,用实验、数据和理性构筑起来的纯净世界。人类社会大概没有一种关系的特殊性能够超越医生和病人。在疾病的威胁下,人们寻求帮助,将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交托于陌生人之手。

尤其是儿科。

给孩子看病到底是该看中医还是西医,一直以来都是家长们争论的分歧所在。有的家长认为中药相比西药副作用小,对孩子的伤害更小一些,但也有的家长认为西药见效快,而且成分明确,而中药成分复杂,其中的一些成分是否会对孩子造成影响完全不得而知。

中医是一门实践医学,其核心是辨证论治,各阶段用药很讲究,也有其专业性和理论性。在张葆青看来,有些家长觉得孩子看中医效果不好,未必是中药不管用,而是药物选择可能有偏颇。同样是感冒,因为每个孩子的年龄、体质、症状不一样,开出的方子自然不同。“很多家长把炎症等同于感染,一听孩子有火就马上用清热解毒的药,还分外抵触抗生素和激素。遇到这种情况,给孩子看病的同时,要先用药纠正之前乱用药造成的后果,还要用形象生动又简明扼要的道理做通家长的思想工作。”

柴胡桂枝干姜汤是《伤寒论》中的经典名方之一。张葆青经过仔细研判,认为此方既可清解少阳郁热,又可温太阴虚寒,只要辨证为少阳肝胆郁热兼太阴脾虚有寒,皆可应用。张葆青认为,小儿抽动障碍的病因以“风”为主,包括“内风”和“外风”,常兼有痰湿淤虚等病因共同为患,病机主要是风邪引动,伴见肝火亢旺,胆热脾寒,心胆气虚等证,病情多呈现寒热错杂,虚实夹杂之象。柴胡桂枝干姜汤功效以和解少阳枢机为主,能调畅气机,平肝熄风,兼理太阴、少阴、厥阴。组方寒热并用,补泻兼施,具有息风止痉,化痰祛湿,安神定惊,活血祛瘀之功效,对应小儿抽动障碍发病的病因病机,临证加减应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治疗小儿抽动障碍、腺样体肥大、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常获良效。

一剂良方,从书中来,从实践中出。

众所周知,膏方是我国传统医药学的瑰宝,很多人把膏方看做“进补神器”,认为成年人尤其是老年人适宜服用膏方。殊不知,小儿膏方是针对小儿禀赋不足、脏腑娇嫩,稚阳未充、稚阴未长生理特点的辨证处方,在儿科比较常用。膏方一般由20味左右的中药组成,属大方、复方范畴,且服用时间较长,张葆青认为,制定膏方更应注重配伍原则。儿童膏方饮片的总剂量约1500-2000克左右,必须针对每个小儿的不同体质,综合既往病史和身体现状,只有“量身定制”的膏方,才能对儿童体质起到根本性的调理作用。譬如便干者宜用生白术以运脾,便溏者宜选炒白术并酌情加木香、砂仁以健脾,苔腻者酌选白豆蔻、砂仁等。

“带学生查房看病,我常跟大家说,如果你们是孩子的家长,你们是什么心情,想要我们医生怎么做。医者父母心,儿科医生更是这样。”张葆青说。作为临床学院教师,张葆青注意教书与育人相结合,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因材施教,同时注重研究生的基本知识、基本理论、基本技能的培养。重视临床带教工作,每周开展一次学术讲座及教学查房,注重对进修医师的传帮带,努力提高医学规培生及进修医师的学术水平。以高尚的人格塑造人,以渊博的知识培养人,以科学的方法引导人,是张葆青的职业操守,也是她对以德立身、敬业爱生的最生动诠释。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所带团队为大学“金讲台”优秀教研室,2019年获第一临床学院“教学成果先进奖”,青年教师崔明明获“中医药杯”教学竞赛(初级组)一等奖。十余年来,所教授的近50名博士研究生、硕士研究生顺利毕业,一人获山东省优秀硕士生毕业论文,数人获国家级奖学金、校级一等奖学金、校级优秀毕业生。 

直到今天,张葆青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时刻装着糖果和玩具,当孩子害怕时,随手就能掏出来逗得孩子哈哈大笑,更好地配合医生进行看诊。“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些小事,但是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对于家长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学然后知不足。医学在不断发展,面对病人,医生的认知短板永远存在。我们任重道远。”(陈鸣飞)